http://bfqmb.cn 2017-01-11 14:02 來源:齊魯周刊
▲1952年的倫敦霧霾。
霧象征朦朧,是一種美的展現(xiàn);加上“霾”,一切發(fā)生徹底改變。因工業(yè)文明而出現(xiàn)的霧霾,反哺到工業(yè)文明中,產生了深刻的文化意義。而在現(xiàn)在的中國,持續(xù)不斷的霧霾引發(fā)了全民思考,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質量?中產階級的焦慮中,霧霾占有怎樣的分量?
“將人類的咽喉變成病懨懨的煙囪”
“霾”字誕生于農業(yè)社會,無數(shù)年來沒什么變化,在史料中出現(xiàn)的機會并不多,但大規(guī)模的工業(yè)生產,使這個字頻頻出現(xiàn)。裹挾塵土的古代的霾,變成了當今夾帶著文明副產品的霾,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疾病。
1853年,《泰晤士報》報道說,倫敦霧霾“將人類的咽喉變成病懨懨的煙囪”。到了1921年,倫敦每立方英寸樣本的空氣中含有34萬煤煙顆粒。
因為持續(xù)不斷的霧霾,一個一百多年前的畫家被多次提及。面對倫敦的霧霾,莫奈產生了巨大靈感,升華了印象派的氣質。如果哪天天氣放晴,莫奈就會特別失望:“我所有的畫布都好像要空白一片了。”
工業(yè)化給印象派甚至現(xiàn)代派帶來靈感,還記得波德萊爾筆下的巴黎嗎?那些濃重的陰影,回環(huán)于世界的巨大垃圾,成為一種現(xiàn)代隱喻。
同樣,霧霾成為一種文化背景。在柯南·道爾的福爾摩斯系列小說中,對于當時的倫敦是這樣描述的:“1895年11月,濃密的黃色大霧籠罩著倫敦,從福爾摩斯位于貝克街辦公室的窗戶,很難看到對面建筑的輪廓。而他總是乘坐馬車或火車出沒在11月倫敦的大霧之中。”
工業(yè)革命催生了霧霾文化。英國伯明翰大學氣象學家的研究表明,莫奈畫中漫天的黃色大霧是高硫含量的煤燃燒后,煙塵和硫酸鹽顆粒散布到空氣中成為水蒸氣的凝結核所致。霧霾成為文化的一部分,滲入到英國人的骨髓中。
文明進步伴隨著層出不窮的困頓。從倫敦到洛杉磯,從紐約到新德里,霧霾猶如一個幽靈,出沒于這個世界。2008年,美國多諾拉建起了霧霾博物館;洛杉磯以霧霾為主題的街頭涂鴉持續(xù)了一百年。
藝術再現(xiàn)現(xiàn)實,也埋沒于現(xiàn)實。1838年,孤兒奧利弗歷經苦難終于查明身世并獲得幸福,像是濃霧形成、聚集,隨后散去的過程一般——出現(xiàn)在《霧都孤兒》里的,是工業(yè)化的高潮時期,人類因改造自然而持續(xù)興奮。
童話里被冤枉的“霧先生”
童話《兇手——倫敦一個冬天的童話》發(fā)表于1979年的《科學時代》,不久后翻譯到中國。現(xiàn)在再看這篇小說,里面充滿了各種隱喻:
1893年圣誕節(jié)前夕,英國倫敦,大霧彌天。一個神秘的兇手潛入人們的住宅,連連作案。不到幾個小時,居然謀害了幾百名居民。
三天后,兇手被抓住了。
開庭當日,被告被帶上法庭:根本看不清臉,他的頭“用一塊破舊的灰頭巾圍得嚴嚴實實”,穿得像個流浪漢,體型巨大,身邊的警察被比得像個侏儒。
被告自我介紹道:“你們英國人叫我弗格,中國人叫我霧,倫敦城不是用我們的名字命名,叫霧都嗎?”
學界泰斗威爾博士充當了被告的辯護律師,他堅持說:大霧是冤枉的,因為真正的兇手并不是他!威爾博士在審判臺前面來回走動,像一頭獅子,揮動著雙手:“大霧是倫敦獨特的自然景色,它給詩人和藝術家?guī)盱`感,給倫敦帶來詩情畫意,許多外國人千里迢迢來到這里,目的是觀賞霧都。”
他抓住警察總監(jiān)雪白的制服領子,把他們拉到被告席上:“你和你的家族經營的漢弗萊鋼鐵企業(yè),每天排放幾千噸二氧化硫,工廠上空日月無光,黃煙滾滾,這次受害者的百分之六十,是你的工人和家屬!”
他又扭住了大法官的手臂:“你和你的太太合股經營的愛登堡煤礦,從來不顧礦工的死活,煤礦這次死了一百多名礦工和家屬,不就是從那幾個大煙囪里排出來的黃煙致死的嗎?”
威爾博士在支持他的聽眾的幫助下,將17名大工廠主、大礦山主和公司董事長送上了被告席。他們經營的化學公司、造紙廠、紡織廠、兵工廠、礦山、金屬冶煉公司,沒有一個不是污染空氣與河流的兇犯。
最后,威爾博士松開了大霧手上的繩索,代表人類向它道歉:“對不起,讓你受委屈了。”
大霧縱身一跳,呼啦一聲,卷起一陣旋風,從窗戶鉆了出去。
小說結尾這樣寫道:幾天之后,一個靜悄悄的夜里,倫敦市中心廣場的斷頭臺上,一個白發(fā)蒼蒼的老學者被秘密處決了。他就是威爾博士。
▲洛杉磯霧霾爆發(fā)后,曾經的天使之城,最終變成了霧霾繚繞的“毒氣室”。于是,僅1950年一年,就有71000名洛杉磯人逃離了這里。
豐裕社會里的“霧霾貧困”
霧霾僅是工業(yè)文明一系列環(huán)境生態(tài)危機爆發(fā)的縮影與開端。兩百年的西方工業(yè)文明,以犧牲環(huán)境資源為代價,換取城市化的繁榮和高速的經濟增長;這種環(huán)境污染和生態(tài)危機從來沒有被真正正視和解決過,而是伴隨工業(yè)污染制造產業(yè)的轉移在全世界不斷轉移復制;從英國稱霸的歐洲,到二戰(zhàn)后的美國和拉美,日本與東南亞;最終落腳在中國。
1958年,曾經擔任美國三任總統(tǒng)經濟顧問的經濟學家加爾布雷思,出版了《豐裕社會》。1964年,他又寫出“經濟學和生活質量”論文。
最先提出“生活質量”概念的加爾布雷思,把豐裕社會出現(xiàn)的貧困,看作是一種新型貧困。在他看來,其貧困形態(tài)超越了短缺經濟時代,以及因為地域、產業(yè)差異造成的傳統(tǒng)貧困,這種貧困因精神產品和公共產品不足產生,也就是人的貧困和公共貧困。尤其當“私人的富足和公共的污穢”并存時,會產生公共貧困。
典型的例子就是清潔空氣這種公共品的不足。一開始,霧霾降低了人們的生活質量,對那些集中居住在大城市的中產階級,也就是對生活質量最為敏感的群體來說,因為生活質量下降而產生的相對貧困化程度最高,而成為霧霾貧困化的主要受害者。
加爾布雷思放棄傳統(tǒng)經濟學深奧的術語和數(shù)學曲線,在價格、利潤與供求問題之外,提供了一絲溫暖的人文關懷,指出“如果空氣臟得難以呼吸,水污染得難以飲用,道路混亂,學校差得讓學生不愿上學……”GDP增長的意義是否被打了折扣?
也許,很多人沒有意識到,卻正在經歷,有一種貧困叫霧霾。相比因病返貧的個案性,或者生態(tài)惡化、資源匱竭造成的生態(tài)資源型的地區(qū)貧困,這種貧困如累進稅一般,對中產階級傷害最大,而且這種傷害的持續(xù),加重了他們相對自身、相對其它階級的相對貧困感。
面對霧霾,相對于簡單情緒化的憤怒斥責或調侃戲謔,整個社會更迫切的是需要了解真相和理性的思考,我們如何才能從工業(yè)文明制造的這種囚徒困境中跳出來?